勃艮第拥有最复杂多变又精妙迷人的风土，一旦爱上变无法自拔。 知味邀请到了一位拥有武侠梦的资深勃艮第爱好者： 瓶子。 他自称“勃艮第扫地僧”，曾耗时八年写下了《瓶中的勃艮第》一书，里面不仅有丰富的知识和信息，还有很多自己的独到见解，通俗易懂又不失幽默风趣。 在今天这篇文章里，瓶子将与大家分享他关于勃艮第最伟大的酿酒师René Engel的酒庄和地块的详细解读。

　　“René Engel是我们那个时代伟大的酿酒师。作为老师，他传道授业解惑，并在尊重传统的基础上锐意革新，具有超前的理念；作为朋友，他乐于助人，我读书的时候几乎每周都会去他家酒庄实习。René Engel是我的良师益友。”

　　勃艮第酒庄称为domaine，词根“dom“在法文里是”家、住所及主人“的意思，而”aine“则是所属的名词后缀。从字面上即可看出，勃艮第酒庄是小农作坊式，它的和灵魂根基在于家及其主人，一旦分家或者主人离开，酒庄或许就不复存在了。

　　勃艮第地区的酒庄因兄弟姐妹分家而衍生出数家新酒庄的例子不胜枚举。一些酒庄因为几个接班人自立门户而分割田产，不过大多数情况下酒庄基因仍在，依然会通过新酒庄代代传承下去。不幸的是，一些极为优秀甚至伟大的酒庄会因为主人的离去而戛然而止，如同流星划过，存世的酒也因绝版而变得无比珍贵。Domaine Henri Jayer（亨利贾叶）如此，Domaine René Engel亦是如此。

　　Domaine René Engel法语音译为睿内·恩格尔，不过engel很像英语中的angel，因此昵称天使庄。除了谐音，前庄主Philippe Engel（菲利普·恩格尔）不幸于2005年去世，Domaine René Engel酒庄亦不复存在，因此以“天使”命名倒也颇为贴切。

　　Engel一家承载着勃艮第久远的历史。酒庄取名自创始人René Engel。René Engel于1894年生于勃艮第首府第戎，祖籍是白葡萄酒名区阿尔萨斯(Alsace)。René的父亲Alexandre Engel在他年仅三岁的时候便不幸去世，后来他的母亲Marie-Eugenie在1904年与当地大户Faiveley家族Franois Faiveley（别名Paul）再婚。Francois Faiveley是名医生，19世纪末期根瘤蚜虫害爆发之后，他回到勃艮第寻找解救之道并逐渐成为一名优秀的酒农。René Engel在继父的悉心教导下立志成为一名优秀的酿酒家。

　　1911年，René Engel完成了三年种植学课程，随后回到继父的家族酒庄。没过多久，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年仅20岁的René Engel应招入伍。4年后，侥幸存活下来的René Engel踏上故土。同年，继父Francois Faiveley去世，留下了10余公顷的酒园。所以，René Engel酒庄的起源实际上是Faviveley家族，位于Vosne村Place de la Mairie街的房子也是在20世纪初Paul Faiveley建造，当初就设计了一个巨大的拱形地窖用于藏酒。

　　René Engel醉心酒道，深知好的葡萄园是成功的基础。于是，他一方面励精图治打理现有的酒园，另一方面寻求机会购买新的酒园。1919年4月，他从Fournier-Dupont家族手中购得Echezeaux（伊瑟索）。1920年，他如愿将伏旧园收入囊中。2年后，酒庄阵营再添一员大将Grands Echezeaux（大伊瑟索）。

　　René Engel善于思考、喜爱钻研，他甚至专门建造了一个实验室研究酿造。加上扎实的理论基础，René Engel在酒园及酒窖里都如鱼得水。不过，酒质提升的同时，销售却不理想。当时恰逢经济萧条，不仅René Engel，几乎所有的酒窖里都囤满了葡萄酒。1934年，René Engel与几位志同道合的酒农如Camille Rodier, Jacques Prieur和Georges Faiveley一起成立了品酒骑士团Confrérie des Chevaliers du Tastevin。骑士团的宗旨便是酒农之间分享经验技术，推广勃艮第产区葡萄酒。品酒骑士团成为当时推广产区的重要力量，至今仍然活跃在葡萄酒的舞台上。

　　René Engel逐渐成为当地受人尊重的酒农，他渊博的知识几乎都来自于实践，这不得不归功于刻苦的钻研精神和超强的自学能力。1935年，René Engel受邀在第戎大学科学系开课酿造学。未曾想，这个“代课老师”一教就是整整35年，辛勤培育了数代酒农，桃李满天下。众多学生当中成就最大的便是他的邻居，后来被誉为勃艮第“教皇”的亨利贾叶（Henri Jayer）。

　　多才多艺的René Engel不仅酿的一手好酒，教的一手好课，还写得一手好书。他出版了数本关于酿造种植的书籍。法国政府为表彰René Engel在葡萄种植及酿造领域做出的杰出贡献，特在1951年授予其骑士荣誉勋章。

　　根据皮埃尔大女儿Claire回忆，父亲最初的兴趣是法律。老恩格尔思想倒也开放，由着子女追求自己的理想，不想将他们束缚在酒园里。酒园里农活重，唯一的男丁志不在酿酒，老恩格尔逐渐售卖酒园。

　　不过，皮埃尔逐渐认识到继承家族酒庄是自己的使命。于是，他尝试学习酿酒，以便将来继承祖业。不过，皮埃尔八面玲珑，仅葡萄园这个舞台还不够大。他牵头创立了属于年轻酒农的组织幼藤俱乐部（Les Jeunes Professionnels de la Vigne），目的是促进年轻一代酒农的成长。随着俱乐部的发展扩大，加上法律专业背景，他对政治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并于1959年成为vosne-romanée村的村长，两届连任。

　　对于vosne村及其葡萄酒产业而言，皮埃尔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但是对于家传酒庄而言，他并没有将其发扬光大。上世纪70年代，Domaine René Engel处于内忧外患的局面，皮埃尔的身体每况愈下，同时酒庄的酒几乎都以较低的价格出售给酒商，譬如Moillard， Jadot， Labouré-Roi及Mommessin等。天使庄需要一个新的领袖。

　　天使庄传到第三代人菲利普的时候，这座曾经在沃恩村甚至勃艮第都光芒四射的名庄已经黯淡无光。菲利普励精图治，重新点燃家传火炬并将其发扬光大。

　　1959年出生的菲利普从小就对酒窖有着浓厚的兴趣，经常跟着祖父René Engel进出葡萄园和酒窖。除了René Engel的言传身教，他还在伯恩的知名学府Lycée Viticole接受过正规的葡萄酒教育。皮埃尔在70年代染病之后身体一直不好，菲利普在1974年开始在酒庄里协助父亲。皮埃尔在1981年去世，享年53岁。菲利普便与母亲Michèle一起打理酒庄。

　　上世纪90年代初期，菲利普在经历10来个年份之后实现蜕变，一方面将先辈传承的传统和经验完全吸收，另一方面也逐渐找到自己的风格和方法。他在酒窖里的首要法则是尊重黑皮诺，不过度萃取、谨慎用桶，即便是特级园也不会超过50%新桶比例。随着酒质的提升，酒庄逐渐恢复往昔的风采。

　　对于绝大部分的酒农来说，这样做的好处是有利于保持黑皮诺原有的风味，并且在年轻的时候开瓶也能令人愉悦。但是，弊端则有可能影响陈年之后的表现力，毕竟轻度萃取和轻度用桶都削弱了酒中的风味。然而，Philippe Engel厉害的地方就在于他的酒陈年之后依旧果香绽放酒体饱满。由此可见Philippe Engel在酒园管理和酿造工艺方面的超凡造诣。

　　1988年的某一日中午，菲利普与母亲商议后决定从1989年份开始全部酒庄独立装瓶，不再出售给酒商。这样不仅有利于酒庄知名度的提升，也更能有效的控制渠道提高收入。为了更好地宣传，菲利普启用新酒标设计，寓意一个全新的开始。

　　上下图皆是1988年份，上图是新酒标，酒庄缩写“RE”，一直沿用至2004年份。下图是旧酒标，酒庄缩写“ER”。原本1988年份伊瑟索应该是采用新标，此酒标是2019年6月瑞士一家拍卖行的定制版

　　天使庄仅种植黑皮诺，一共6款酒，除了Clos Vougeot（伏旧园），绝大部分田产都落在Vosne-Romanée村。

　　伏旧园尽管褒贬不一，但它对勃艮第而言意义非凡。千百年前熙笃教（Abby Cteaux）僧侣在此开始了风土的传奇之旅，伏旧园也因此见证了整个勃艮第酿造历史。19世纪中期，先驱Dr. Lavalle曾将伏旧园列为“hors ligne”，是仅次于罗曼尼康帝的一流酒园。

　　1920年，René Engel听闻当地大善人Léonce Bocquet的遗产伏旧园将被拍卖时喜出望外，他也如愿得到一个1.3696公顷的地块。Engel家的伏旧园地处黄金地段，位于伏旧城堡下方Les Marets Hauts气候（如今鲜少有人以此气候命名），富含黏土和石灰岩，早先Clive Coates还曾将此处列为与罗曼尼康帝同等级的三星园。

　　Noellat家族在伏旧园的地块就在Engel家南边，后来神奇老太Lalou Bize Leroy几乎将Noellat家族的田产全部收入囊中，自然也包括伏旧园。因此伏旧园的两位翘楚René Engel和Domaine Leroy其实是邻居。其实，从酒农的角度而言，地块相邻的两家更能显现出酒农造诣及个人风格给酒所带来的影响。曾有酒友组织过伏旧园的平行酒会，René Engel家的伏旧位居前三甲。

　　伊瑟索的红土是黑皮诺最喜爱的土壤，Engel家在此有一个差不多半公顷的地块，位于伊瑟索产区En Orveaux气候。Engel家的伊瑟索历史久远，部分葡萄藤在Philippe Engel接手的时候就差不多80多年藤龄，可谓老而弥坚。据闻，Philippe Engel在田间作业的时候，经常在这片平坦的园地里享用午餐。Engel家在伊瑟索与传奇酒神Henri Jayer家都有地块。由此联想到René Engel时代，两位勃艮第历史上数一数二的酿酒大师可能经常在此地论道。

　　尽管伏旧园是Engel的精彩之作，但酒庄的王牌无疑是大伊瑟索。Engel家在大伊瑟索整整0.5公顷，分于两处，绝大部分的葡萄藤是由René Engel本人在20世纪30年代亲手种下。相比较伊瑟索，Engel大伊瑟索会少一些力量，多一些内敛。

　　总有一些人生来不同，也总有一些酒园会得到上天更多的眷顾，不仅风土上佳，而且有慧眼伯乐。Les Brulées便是如此。细数Brulées的地主便可见一斑：Leroy， Méo， Michel Gros， Comte Liger Belair及René Engel，无一不是独当一面的顶级大家。

　　Les Brulées毗邻李琦宝，历来皆为饮家所好。Les Brulées面积为4.5329公顷，七家地主共享，Engel家为此处大地主，占地1.1741公顷，分布于4处，最大的一处为0.93公顷。

　　Les Brulées园地贫瘠且多石头，位于山坡顶部，日照充足，是产区最热的区域，故而取名火焰。Philippe Engel时期火焰园达到巅峰状态，兼具力量和优雅，神似素有“丝绒铁拳”之称的邻居李琦宝。数年前曾与一友人于香港开瓶2004年份RE火焰，即便身处嘈杂环境，开瓶后那饱满浓郁的红果香犹如一支穿云箭，穿透云雾（其实是火锅味），沁人心脾。

　　Aux Communes园名寓意深远。古时，勃艮第土地根据所有权分为“communes”和“propres”，前者为公有土地，后者则是私人产权。根据习俗，公有土地属于开荒者。开荒者清理土地并耕作，这土地便为他所有。Aux Communes位于产区边缘，东边便是村镇，南侧紧邻因Domaine Leroy而声名鹊起的Aux Genaivrières。

　　另外三个村级酒园则位于Vosne-Romanée产区北侧靠近伏旧园的一带，三者相互接壤。其中比较值得一提的是位于Hautes Maizières下坡的Basses Maizières。它们的上坡处便是褒贬不一的”超一级园-苏秀（Les Suchots）”，Hautes Maizières近年来因为菜刀酒庄（Domaine Prieure Roch）的崛起而声名鹊起，随之而来的便是身价倍增。Basses Maizières将近2.5公顷，但却鲜少有人单独装瓶。

　　天妒英才。菲利普在49岁的时候突然撒手人寰，留下一个未完成的2004年份。菲利普一共酿造了20多个年份，令人唏嘘的是他离勃艮第史上顶级年份2005仅一步之遥。由于太过突然，家族甚至没有指定过继承计划。再加上法国政府高额的遗产税，老母亲Michèle主持家庭会议后决定出售酒园。2006年，法国亿万富翁Franois Pinault与Engel家族达成协议，买下全部酒园并创建一个全新的酒庄Domaine d’Eugénie，不过Engel家族保留了René Engel酒庄原址。

　　Domaine René Engel犹如勃艮第历史天空中划过的一颗流星，虽然短暂但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瓶中的勃艮第》一书将近700页的篇幅，以“天地人”为脉络，娓娓道来勃艮第产区的“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不仅展现了核心产区及菁英酒园，也生动的描绘了酒庄的过去现在。